六月七月。
最長的六月過後是舉步維艱的七月。
每天追看新聞的日子仍然繼續，疲累感很重，眼皮掙不開，一個人的時候很安靜。有好幾次下班後拖著行李，在機場走著想著，眼睛就紅了。前兩天飛成田，在漆黑的機艙裡聽著陳綺貞，差點掩面哭起來。
「我需要逃避 攤開你的手讓我死在你懷裡
美麗會凋零 泥土埋葬森林」
然後我認真去想像死亡。睡在中間，看到身邊的人圍著自己傷心落淚。也許還有陌生人會惋惜，然而高牆，放開生命也撼動不了。
回想到一些夢中的畫面。眾人努力叫喊，跑來跑去，組成人鍊，支持前面把生命都豁出去的人。大家都是陌生人，卻如此信任對方。不同的人一直在呼叫，隔著面罩，但聲音多麼清晰。那是個悶熱嘈吵的晚上。人們在奔跑，青春的汗水，滑落在一個個沈重的頸後。
大概每個人也戰戰兢兢。如此努力，孤注一擲，賭上自己的前途性命，就為著一個地方。那是被壓到盡頭的反抗。說得很清楚，「是你教我們和平遊行是沒用」。他們比我們都勇敢。
後來碎裂的玻璃，染污的牆身；比起積累多年的議會壓迫，官商勾結，算甚麼暴力？民選議員被活生生摘下來，更他媽的暴力吧。幾千萬維修費很多？現在建一條數十米的行人天橋也叫價一億，基建每樣都超支幾百億呢。畫砸掉可重畫，被制度迫死的生命，再回不來。
衝進議會，是怒吼反抗，是因人們已被壓得喘不過氣。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。一眾高官說謊貪污能安寢，有收成期；每天營營役役的普羅大眾呢？年輕一代呢？官迫民反。官迫民反。
只怕好像做了很多，還是改變不了甚麼。
「政治很黑暗。」
「每個政權也殺了很多人。」
「統治就是這樣，你不懂政治。」
「這樣只是當炮灰。香港反而輸得更快。」
在外面仍聽到許多聲音。始作俑者裝聾作啞；年長的人用看透世事的口吻，冷視人們所做的一切。另一些人助紂為虐，肆意抹黑。偽人為自身利益公開說荒唐的話，蛇蟲鼠蟻大肆出沒批鬥攻擊；親政府的襲擊他人後繼續橫行無阻。
一切都在顛覆所學的是非黑白。
但人必須要堅強，抵住種種失望，抵住所有低下的技倆。可能我們不理解統治，但要對城市的各種墮落視而不見，安靜地死去，還是很難。我想，除了走出來，日常裡能抵制能勸說的，都盡量做。多聽多說，讓意見相反的人、聽而不聞的人多看一點。思想影響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。即使很累很無力。
累了就稍作休息吧，前路還長。
既然在前方的人也很清楚自己在做甚麼，努力守護其他人，那麼在後面的人亦要變強壯。我只得一個人，但很多人加起來，就不再是只是。反正沒甚麼好輸了，能在黑暗中一起堅持，可能是最不幸也最幸運的事。或者我們靠著彼此，會在最壞的時候，看見最亮的光；像夢裡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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